苏炳添，封印“9秒83”

界面新闻记者 | 秦李欣
界面新闻编辑 | 任雪松

12月9日10时10分，苏炳添在个人微博正式宣告退役。而在11月20日晚，现年36岁的苏炳添在参加完第十五届全国运动会田径项目男子4X100米接力决赛后，赤脚高举钉鞋，向全场观众简短道别：“我不想无端端地，没有声息地跟大家说再见。能够坚持到今年，在我的家乡，跟大家说一句再见，我感到非常的荣幸。”

2025年11月20日，广东广州，苏炳添赛后绕场一周感谢观众。图：视觉中国

回顾21年职业生涯，他接着说道：“从一开始10秒的壁垒，一直是我们亚洲人从来觉得不能突破的成绩。但是我们一步步做到了，我们是可以突破10秒的，我们是可以站在奥运会决赛的赛场上。我相信，只有（要）你敢坚持，你肯定会成功。只有坚强不息的人，才能梦想成真。”

当天到场近四万五千名观众，共同见证这位中国短跑名将的落幕之战。在苏炳添发言后，观众们高呼一声声“苏炳添”，向这位“亚洲飞人”致敬。现场响起粤语金曲《讲不出再见》，歌词这样唱道：“我最不忍看你，背向我转面。”

在接受央视采访时，苏炳添表示自己一直在想要如何退役。而在今天宣布正式退役，正是因为21年前的今天，2004年12月9日，是苏炳添从普通中学生转为进入中山体校的日子。苏炳添希望自己离开100米赛场后，大家仍能记住自己的名字。他认为自己留下的故事，“就是苏炳添在100米上面曾经跑到过9秒83”。

“9秒83”无疑是苏炳添职业生涯中最为重要的数字，他的个人商业价值也在创下此纪录后快速起飞。据每日经济新闻，直到创下纪录后的一年内，苏炳添接下13个商业代言，覆盖数码科技、汽车、金融等多领域。其中，小米与其一年代言费就有约520万。据悉，苏炳添是小米历史首位品牌代言人，广告语“快，更稳”曾成为体育营销的经典案例。而作为耐克旗下最耀眼的中国田径运动员之一，近日拍摄的耐克广告《落足料》也在社交平台上刷了屏。

但当被问及第二个最重要的职业生涯节点时，苏炳添选择了表现较为失意的2013年。他说：“其实不一定是成功的瞬间才是最值得自己去纪念的。我反而觉得让自己挫折，这种挫折，让自己变强的，我反而觉得是对自己的体育生涯当中的突破产生巨大的影响的。”

从挫折中变强，是苏炳添长达二十一年职业生涯最有力的注解。当他最终转身，向最挚爱的跑道告别，那句“你见证了我的青春，雕刻/磨砺了我的意志”，仿佛带着岁月的回响，也让他恪守的座右铭——“永不言败”，显得格外沉甸、滚烫。

失意两年后的2015年，“苏炳添几乎击败了博尔特”

2013年，莫斯科世锦赛半决赛，苏炳添因为抢跑被罚出局。回忆起这次失利，苏炳添表示因为运气和经验不足，错失了一个很好的机会，本能借这个平台让自己好好地发挥一下，走的时候更是狠狠地扇了一把自己的脚。

抢跑所带来的阴影对苏炳添的影响巨大且漫长。苏炳添曾在采访中表示，很长一段时间内，苏炳添常常回看手机中存着的被罚下场的照片，提醒自己不要再犯这样的错误。他说：“要记住这一刻，是最失败的。”以至于后来一蹲下就怕抢跑，有意无意地让自己起跑速度变慢。

为了消除阴影，2014年苏炳添参加了很多比赛，但始终卡在10秒大关。为了寻求突破，他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：改换右脚起跑。

改换起跑脚对于普通人来说无足轻重，但对于职业运动员来说，几乎是赌上了整个职业生涯。苏炳添说刚开始换脚时，怎么发力都不会。就像原本自动化的系统突然面临崩溃，不知道怎么跑步。换脚后参加2015年初美国冬训时，苏炳添连一起训练的美国跳远女运动员也跑不过，他直言：“那时候很迷茫，很难熬。”

最难的时候，苏炳添也想过退役。但就靠着坚持，一点点重新建立新的跑步系统，和重点训练30米到50米及50米到70米两段途中跑的技术，苏炳添在2015年5月31日的国际田联钻石联赛美国尤金站的百米比赛中，以9秒99的成绩获得第三，成为第一个“破十”的黄种人。

紧接着，同年8月23日的北京田径世锦赛中，苏炳添再次凭借9.99秒的成绩，成为首个闯入田径世锦赛男子百米决赛的黄种人。这次半决赛的田径赛场上，苏炳添右手边站着的对手是博尔特。在前半程的比赛中，苏炳添一度靠快起跑“带乱了博尔特”，虽然后半程被赶超，仍被解说员大赞“几乎击败了博尔特”。

2015年8月23日，北京，2015田径世锦赛男子100米半决赛，苏炳添与博尔特等冲刺。图：视觉中国

当时，因为有苏炳添、张培萌参加4x100米男子接力赛，也让中国队有了国际竞争力。一名在现场观赛的田径迷对界面新闻表示，这是一个非常美好的回忆，“因为是奥运会之后的北京鸟巢主场比赛”。她回忆，当时现场观众很多，均齐呼加油，当大屏幕显示“AR”字标（即打破亚洲纪录）时，自豪感油然而生。

分析两次“破十”的好成绩，苏炳添主管教练袁国强提到了苏炳添的自律。他说，苏炳添是一个对自己要求极高的运动员，常年自觉而刻苦地训练。

2018年，在一个问题“长时间坚持做一件事是种怎样的体验？”下，苏炳添回答道：“人也不是机器，肯定是有一些波动什么的。但我会通过其他的一些方式来调整自己，比如想想自己最终的目的是什么，就又走回正轨，还是想要追求自己的梦想。”

伤痛后的2021年，终成9秒83的“苏神”

伤病是运动员最大的敌人。2019年，苏炳添因为训练中一次体能师的操作失误，腰部严重受伤。身体伤痛也残酷地反映在成绩上，2019年苏炳添表现平平，连苏炳添自己都在一次赛后采访时说“这不是苏炳添”。

而在2018年，苏炳添曾1个月内三次刷新亚洲纪录，并在世界室内锦标赛中获得银牌，创造了亚洲纪录。在此次退役发文中，苏炳添也直言“在整个职业生涯中，并非一帆风顺”。他提到，伤病的折磨，我的身体、肌肉、关节、腰腿都是我沉默的“战友”，也是我最痛苦的“敌人”。

据东方体育日报，2020年3月，苏炳添在专访中表示，经过修养和康复训练，腰伤已经痊愈，各项指标也接近巅峰时期状态。但不幸的是，苏炳添再度在训练中受伤。

可贵的是，当时已经31岁的苏炳添并没有放弃。他说：“好像上天一直在考验我，但是没关系，我有这个耐心。就像当时2017年，都在说，过了27岁，运动员好像没办法再继续突破了。但我觉得，我还能跑啊。既然选择留下来，我就希望达到新的高度。”

时间终于来到2021年的东京奥运会，苏炳添的目标是“成为整个亚洲第一个进入奥运100米决赛的运动员”。而在此前同年的中国田径邀请赛华东赛区男子100米比赛、全国田径冠军赛暨奥运选拔赛中，苏炳添已再现“破十”实力，跑出两次9秒98。

面对32岁“高龄”，苏炳添再次提到了“梦想”：“相比几年前，差距肯定有的，毕竟大了几岁了，但是感觉心态还是跟以往一样，目标还是很明确，还是没有把梦想给落下，我还是在追梦的路上从来没有放弃过。”

在东京奥运会百米半决赛中，苏炳添用9秒83的记录，一举证明了亚洲人可以跑进9秒85，也足够镌刻进历史。赛后接受央视采访时，苏炳添觉得9秒83的成绩还有空间可以提高，“都说亚洲人的极限，我觉得根本没有什么极限之说”。

关于创造了极限的数字“9秒83”，苏炳添却一直强调“打破极限”。在退役博文中，他说：“九秒83不只是数字，它是我与团队的勋章，更是证明‘一切皆有可能’，更是一束光，希望能照亮更多中国短跑少年前行，让他们相信极限是用来打破的。”

在此届全运会后的采访中，江苏田径队队员隋高飞曾表示：“添哥作为老将，这么多年为中国田径、中国短跑付出太多。希望我们年轻这一辈能够快点成长起来。”湖北田径队队员李泽洋则想对苏炳添说：“炳哥放心，我们这批运动员虽然不像他那么拔尖，但是我们都非常的优秀。我们这批人里面，最后一定有一个人可以追赶他的步伐。”

在苏炳添的职业生涯中，曾创造十次破十的赛事纪录。虽然我们无缘再见证已经退役的苏炳添挑战下一个极限，但毫无疑问的是，苏炳添已激励众多年轻运动员相信田径赛场永不设限。